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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章 生意 楊景澄今日要見的正是龍大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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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景澄今日要見的正是龍大力。因靖南伯沒空,他便於昨日在街上找了個送信的閑漢給龍大力帶了口信,約今日在上回的茶館見面。不多時,楊景澄抵達了茶館,稍稍擡頭,便見上回那個包間的窗戶開著,露出了龍大力半個身子。楊景澄吩咐馬健二人在一樓等待,獨自上了樓。

顯然方才龍大力亦看見了他,不待他走到包間門口,龍大力已經迎了出來:“世子今日安好?”

楊景澄頓了頓,揚起個笑臉:“舅舅客氣了。”

龍大力當即怔住,似有若無的淚光從眼中閃過,很快消失不見。然在這短短的一瞬,他嗓子卻已啞了。嘴唇囁嚅了半日,吐不出一個字來。

楊景澄裝作沒看見,笑著招呼龍大力:“我們進去說。”

到了包間裏,發覺龍大力已經點好了茶點。楊景澄視線在桌上掃過,玫瑰酥糖、龍須酥糖、綠豆糕、還有打南邊兒來的夾著核桃仁的綠茶蒸糕,皆是他生母龍氏愛吃的口味。不動聲色的坐下,龍大力一面關著窗戶,一面有些慌亂的解釋:“不知你愛吃什麽,胡亂點了些,不合口的你再點。”說著搓搓手,“這些年來,逢年過節的,我也沒給過你什麽。今兒舅……我請你吃茶。”

楊景澄笑道:“舅舅不必拘束,若是尋常庶子,除了章家人,我喚誰舅舅都是錯了規矩。可那年進京,聖上親封了我娘做側夫人。她既上的了宗室玉牒,自然認得家眷親族。”

龍大力搖頭笑笑:“這些年我在京裏廝混,大戶人家的規矩也聽說過一些。只是我幹的活計腌臜的很,叫人笑話。”

楊景澄正色道:“話不能這麽說,士農工商國之良,你們也算百工裏的,活腌臜與人有甚相幹?”

龍大力又怔了怔,半晌才笑道:“世子的想法倒與旁人不同。”

“我在鄉下長大的呀,”楊景澄哭笑不得的道,“鄉間哪門哪戶不把那些個東西當寶貝,一泡尿都得憋到自家田裏撒,不舍得便宜了外人哩。也就京裏人假模假樣,沒得肥料,我看他們吃什麽!”

龍大力原先也是要下田的,此言正合他心意,不由撫掌大笑:“哥兒爽快!”

說笑一陣,楊景澄擺正了顏色:“今日我約你見面,乃有樁事向你請教。”

龍大力亦收斂了神色:“請講。”

楊景澄虛心請教:“我聽聞近來煙草極好賣,為何京裏各戶人家皆不種煙草呢?”

龍大力道:“世子問對人了。旁的我不清楚,這煙草極吃肥,我們卻是最清楚的。京郊不是沒人種,只是京郊土地貴重,各家各戶沒多少畝,拿來種煙草著實可惜。橫豎煙葉子炒幹曬幹後,又輕便又不怕摔打,哪處種不是種?是以世人多在邊陲之地種植。至於京裏的田土,還是種上等的麥稻為要。世子也知道,朝廷發下來的祿米,大戶人家的下人都嫌。領了祿米一口不吃,轉手便賣了。一家老小全指著自家田土裏的出產嚼用,哪有空去種煙草。”

楊景澄剛當差,上回領祿米錯過了,十月裏的還沒趕上,這輩子真沒見過祿米的模樣,周遭也無人同他說這事。不過龍大力的話他倒是聽得明白,於是又問:“那地多的人家呢?譬如我們家,田多人口少,剩下的田土總該種煙草了吧?”

龍大力道:“這可是京城裏頭,最大頭的便是皇莊並各宗親的莊子,餘下的是勳貴的祖產並新貴們得的地。新貴們倒是有幾家種煙草的,不過京裏幾百萬的人口,那點子連個水花都起不來。京裏賣的還是南夷那處的為主。”

楊景澄奇道:“那宗親勳貴為何不種煙草?”

龍大力壓低聲音道:“勳貴至今,還有幾個會當家的呢?他們的莊子早不如原先,家裏人口又多 ,嚼用又大,加上旁支庶支的年年要問本支要錢要糧,供自家嚼用都有些不足了,哪有功夫種煙草。至於宗室,我可就真不知道了。”

楊景澄想了想自家景況,頓時明白了其中緣由。倒也不是不肯種,只是各莊管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按著老規矩走,省的擔了風險。而宗室裏鮮少有抽煙葉子的,那東西味兒大,容易在面聖的時候沖撞了聖上,是以鮮少接觸,自然不懂其價值。不說旁人,單說他自己,若不是進了錦衣衛聽同僚們提起,只怕壓根想不起京裏流行之物裏,還有煙葉子這一樁。

南夷的煙葉子麽?楊景澄低頭沈思了半日,不由道:“據我所知,南夷人口稀少,他們煙葉子得怎麽種才好?”

這話把龍大力問住了,他混進了金汁黨,街面上的消息極為靈通,可這萬千裏之外的故事,他卻一無所知了。

倒是楊景澄,問完之後,自己又想明白了,笑道:“是了,那裏地廣人稀,輪種便是。”

龍大力不好意思的笑笑:“還是你們讀書多的知曉天下事。我雖幼時也讀過三百千,卻是只記得幾個字,旁的都忘了。”

楊景澄原先聽龍氏說過,外祖家早年也是殷實人家。只因那年外祖販木材時遭了洪水,幾萬斤木材全打了水漂,致使家道中落,外祖也因此一病死了。從此龍氏兄妹從地主家的哥兒姐兒,淪落成了佃農。後又因唯一的獨苗重病無錢撿藥,才把龍氏賣了。這也難怪龍氏能叫選上伺候瑞安公,真是窮人家的女兒出身,若不是門子裏自幼養的,這等半道兒賣出來的一個個面黃肌瘦,再好的模樣都襯不出來,哪裏輪得到去侍奉權貴呢?要知道勾搭爺們做了外室,可是她們最好的出路了。

舊事休提,楊景澄轉回正題:“這煙草的生意,我心裏有個想頭,卻是拿不準主意,是以想尋你問問。”

龍大力立刻擺出了認真傾聽的架勢。

楊景澄便道:“前日我遇著你後,又悄悄的與幾個同僚打探了下金汁黨。”說著笑了笑,“你應知道我們錦衣衛對街面上的消息,不比你們差。是以我聽說京裏除了我們這一片,不知多少人家愁這夜香如何處置。為求你們照拂,年年月月得花大把的銀錢孝敬。我知道這是你們的進益,可我也知道,之所以鬧成這樣,蓋因京郊實消耗不了那多肥料,你們也是沒有辦法,我說的是也不是?”

龍大力點頭道:“很是。其實我們是個苦行當,京裏那多尋不著活計的閑漢,果真有去處,便是賺的少些,他們也願意走動。許多人不知道,這也是一種貨。我們在京裏收了錢運出去,到了旁人的莊子上,還得收一道錢。往年我便是往榆花村等左近幾處來回運輸,在外城攢出了三間二層的宅子。如今自己住了上下兩間,其餘四間租了出去,一月有四千錢的收益。休說我是個光棍,便是一家老小都盡夠嚼用了。”

楊景澄雖自幼生活在鄉下,卻沒缺過銀子。四千錢著實沒概念,遂越過這處細節,接著道:“這便是了。京裏的肥料消耗不掉,致使鹵水下滲,無數甜水井變成了苦水井,百姓日常買水又是樁花銷。而煙葉子恰好吃肥如土匪,倘或京郊盡數種上煙葉子,豈不是一舉兩得的好事?”

龍大力撓了撓頭:“肥料的事長老那處我能說的上話,可種煙草……我也不懂伺候啊!”

楊景澄笑道:“何須你懂?你到時只管替我聯絡各處長老替我供肥,種煙草的把式我再打聽。大不了從南夷買幾個人回來,又有甚為難的?”

龍大力卻又道:“世子是宗室,拉上親族種煙草容易,可這煙草又往何處去呢?如今各處買賣皆叫人圈了地,外人冷不丁的殺進去,可是要吃虧的!”

楊景澄笑道:“我不去他們當地賣,我只一總賣給他們當地人。尤其是南邊兒,煙草的船過去,絲綢茶葉寶石的船回來,往覆之間,其利百倍不止。我這宗室的身份,連稅都不消交的,也無人敢來打劫,不消三五年,舅舅便可住上莊園了。”

龍大力笑道:“怪道世人說,有權便有錢。旁人便是想到了這等生財之道,不定中間叫人克扣了多少,只能留下點辛苦費。權貴人家但凡想到個妙處,錢財便如同白紙,隨處可得。”

“然也。”楊景澄道,“我們來錢的地方太多了。譬如我家一個堂姑父,替他的舅舅管著五城兵馬司,一年光收孝敬都二三萬銀子,能抵得上尋常勳貴人家二三年的收入。”

龍大力驚訝了,他雖聽說勳貴日子大不如前,卻不想他們竟如此局促,忍不住問:“勳貴一年只得萬把收入?”

楊景澄無奈的道:“誰讓他們把莊子鋪子敗的差不離了呢?我那些嫁去勳貴的姑姑姐姐們,湊在一處便抱怨日子不好過。你是知道的,我們家人口少,聖上從不舍得虧待我們,家裏的姑娘們錦衣玉食慣了,何曾受過那等委屈?這也是我做這樁生意的底氣,旁人不敢說,這些姑奶奶家裏,必聽我行事的。”

聽得此話,龍大力用他那不太利索的算術功力,在心裏悄悄算了一回時下煙草的價格,不由激動的打了個激靈。便是只請動了勳貴們讓出閑散土地,他光送肥料就能帶著手下人吃香的喝辣的!時日長了,何愁做不了長老?

楊景澄的野心更大,就這幾日朝堂動蕩來說,時下官場,甭管哪派人馬,全是銀錢開道!待他賺了銀錢,砸個錦繡前程,到那時,他手握權柄,再現宗室榮光,又何必再懼章氏之威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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